（图：肖溪码头 廖宗鲁 摄影）

钟情肖溪，已非一时。

  川东的丽江，有驴友这样称谓肖溪，我不以为然。肖溪之于丽江，如同深闺里的小家碧玉和豪门里的风情少妇，各有千秋。

  昔日的闺秀，如今的丽江，虽然门庭依旧，但经刻意追求，骨子里的清丽早已荡然无存。地处广安一隅的肖溪不同。对自己诱人的胴体，她全然不觉。清纯、淡然是她的本色。在她那儿，一切是那样的率真、自然，以至于我生出些淡淡的忿然来：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丽江迎合我一回——那怕有些矫情！

  还是顺路先到了冲相寺和定光岩。冲相寺依然是那样肃穆宁静。据说自从这里的镇寺之宝罹难起，寺里就香火难继。寺宝乃一奇砚，不用砚墨便可写字三天。“文革”时，寺里的住持和尚知“革命”到己，大限将至，乃弃砚于水塘后循隐而去。后打捞者甚繁，均无所获。也有人认为弃砚之说，只为遮人耳目，此砚早为有缘人所属。

  而寺后的定光岩，也终没能定住时光。倒是岁月无情，在岩上从隋至今的数百尊石刻上，铬下了斑斑岁痕。石刻以佛像为主，配以飞天袅袅，加之色彩斑斓，置身其间，如临仙境。据考，此处石刻用色之妙居全国同类前茅。让人酸楚的大多数佛像毁首于“文革”，成了一群断首佛身。好在岩顶伟岸的太阳菩萨千年无损。据传“文革”时，当地群众听说要“革”此佛之命，于是用泥抹之，以图藏其身而躲过此劫，无奈第二天太阳一晒，泥土全掉，佛身全显。革命小将议定次日采取“革命”行动，不料是夜狂风大作，借道上此佛前的歪脖子黄桷树由左至右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人再也无法靠近佛身，是以得保。此佛最为雄伟。他高居众佛之首，肃穆端坐，举目远眺，栩栩如生。此佛奇妙之处还在于从太阳一出直至落山，阳光总会一直照着他，所以称其为太阳菩萨。

  静坐佛前，一面慨叹先人精湛绝伦的技艺，于“文革”之损，又不得不扼腕痛惜！

  作别冲相寺、定光岩，逾回入肖溪。本想在老街留宿，却无旅社可居，于是仍住渠江码头边的旧旅社。

（图：肖溪古街   廖宗鲁 摄影）

 午后的肖溪，是再清闲淡然不过了。几百米长的老街，两边六七米宽的长廊，毕显于眼。漫步长廊，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把晴不遭晒、雨不遭淋的妙处。长廊沿边，木柱景然有序。街面、长廊、铺面里屋，均用石板铺就，清清爽爽，陈迹斑斑。此时的老街清冷有余。闲适的主人，或木然静坐；或耷拉着脑袋打瞌睡；或三三两两围着棋盘、麻将桌，呯呯然，是在吃子，稀里哗啦，是在洗牌。当然，也不乏勤劳者，轻快地剁着包子馅，但见她下刀手序，把握有度，时而如急风骤雨，时而如小鸡啄食，俨然如在奏曲。我着意寻访上次给我松骨、掏耳的老人，没找着，一问，方知老人住乡下，明日当场才会来。于是自己松了身子骨儿，闲散着东晃西逛。后来在一处“斗地主”的小桌前停下来，倚柱斜靠，看那俏丽的小媳妇乱出牌，连连输钱，本想指点一翻，终于忍了。好在玩得小，输赢不大。

天色渐暗，回到旅社，四两耳朵，一盘鱼香茄子，三两泡酒，细细地品味时光伴着清冷的河风轻抚脸面那种凉溲溲麻酥酥的快感。

次日晨七点，码头渡船突突直响，撵走了我的一帘清梦，撂开窗帘，只见从渠江对岸琅玡、望溪来肖溪赶场的乡人扶老挈糼，络驿不绝。

赶快洗漱出来，街上早已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一条老街，无疑就是个大汇场。负着背兜又想走快点的，干脆把背兜举在了头顶；挑着担的，更是一路吼来一路避。应了了货卖堆山这句行话，昨日清清爽爽的街面，如今已是集货如山 。近水楼台先得月，老街两边的铺面老板，占据了场子所有光阳的位置；乡下来的把货随便往能避脚的地方一堆，就开始了叫卖。没有太多的规则，街头有卖米的，街尾也有，都是见缝插针，随处交易。一位漂亮的妈妈带着小女儿，往去新街的石阶旁的岩缝里一钻，把货向岩石上一铺，生意就开始了。我把镜头对准她，她俊俏的脸上顿时泛起红霞，弯下了腰，倒是乖巧的女儿对着镜头摆起了POSS。村里来的剃头匠，随处搭把椅子，来人往椅子上一坐，匠人拿起湿毛巾在来人头上抹几下，再把锃亮的剃头刀在膝上蹭几下，便呼啦啦地在来人头上刮了起来，三两分钟，原本乱蓬蓬的脑袋便成了一个泛着青辉的光头，再用湿毛巾一抹，拍拍你的肩，示意你给钱走人。也有省事的饭店：蜂窝煤灶支在街沿，灶上架着一口大锅，锅里红艳艳的辣椒和白嫩嫩的豆腐随着突突直冒的气泡不停地颤抖着，浓郁的香味伴着水气溢满一街。馋嘴的过客随手拿起旁边的碗盛满，香喷喷地吃完后向钱蓝蓝里丢下五毛钱便走人。当然，电脑取名、算命和举着幡条摇着签筒的算命先生也在各显神通；拿了镊子变戏法似地从你牙齿、眼角夹出几条蠕动着的虫虫，然后让你掏钱买药；或者是把燃着火苗的纸团往竹筒里一扔，然后把竹筒往你身上一扣，言称能包治百病者此等三流九教，林林种种，应有尽有。一位年轻的小伙儿更吸引人：只见他举着一把菜刀，使劲朝一块木头上砍去，嘴里不停地吹嘘着：“我这刀随砍随便切，就像美国打伊拉克；十元一把好值得，粑耳朵买回去也不得遭绝（骂）；十元不能少，又想东西好，又想钱钱少，全世界都难找......”让人忍俊不禁。

闲逛中，一张靓丽清纯却泪眼朦胧的脸吸引了我，可惜她的手紧紧地攥着一位背包小伙儿的胳膊，小伙子最终还是掰开了她的手指，一步三回头地朝码头的方向走去，姑娘的泪珠终于像断了线的珍珠旋出了眼帘。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把兜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然后把所有的夹着角币的钱集在一起，快步追上，把钱塞进小伙子的兜里，小伙子边往外掏边说：“你得留下坐摩托回去的钱呀。” “我走路回去！”姑娘清清脆脆地说。我心里了一阵热呼，赶紧举起相机，但小伙子已经迈开了步子，而姑娘望着小伙子离去的方向，怎么也不肯回头......

恍惚中，我看见女儿和妻子。我收起相机，决计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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