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川东周末》第6版版面

渠江渔舟（速写） 苏波 作

位于渠江之滨的肖溪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古镇，离这里不远的鹅滩则是我们这次“两江行”要去的一个重要地方。鹅滩，是渠江肖溪段中的一处江滩，据肖溪镇宣传文化中心杨德明主任介绍，鹅滩的得名源于这江滩上的两个状如鹅形的石头，人称鹅公鹅母，在它们身边，还有几个石头状如鹅蛋。这些石头，如遇江水下落就露出水面，若遇涨水则没于河中

鹅滩的河床上有一石梁，当地百姓称之“写字梁”，又称“金刚背”。石梁横书刻有十八个大字：“南无大广德大成妙经，南无大庄严莲华妙经”。《广安州新志》上对此有记载：“隋刻，高五尺余，阳文，水落始见。”不过这道历史悠久的石刻今天已经无法看到了，它与前面的鹅状大石皆因上世纪八十年代凉滩电站的修建而永久地沉睡于江水之中。

今天的鹅滩，江面开阔，水流平缓，但在当年，却是渠江中的一段著名险滩。民国初年刊刻的《广安州新志》对鹅滩是这样描述的：“鹅滩，州北肖家溪六里，西北众溪汇流之所。乱石林立，大水尤险。”这是目前我们能看见的唯一一段关于鹅滩的介绍，文字虽短，但却让我们感受到了当年鹅滩地势的险要。杨主任告诉我们，他年轻时见到的鹅滩礁石密布、滩险流急，过往船只稍有不慎，即会船毁人亡。这让我不由想到，人们在这里的河床上镌刻“南无大广德大成妙经，南无大庄严莲华妙经”的经文，难道就是让行船于此的人们路过此地时默默背诵，祈求神明保佑自己和船只？

　回溯历史，真正令鹅滩青史留名的，更在于这里是宋元战争时期与大良城、钓鱼城争夺战密切相关的一处古战场。众所周知，战争是需要物资来支撑的，战争中的物资供应一定程度上决定着战争的胜负。当年宋元交战，粮草辎重最为重要。而水路则是冷兵器时代物资运输的主要通道，因为大件物资水运，相对陆路更为安全、经济、方便。在合川钓鱼城与广安之间的渠江，就连接起了达州、渠州、开州、合州等几座重要山城，为坚守城寨的宋朝军队提供着有力的保障。

　从这个意义而言，渠江对于宋元双方，自然志在必夺，以控制其扼守权，伏击对方运粮船只、劫夺粮草，而鹅滩独特的地形则使此地成为伏击的最佳位置。据《元史》卷一百六十五《赵匣刺传》载：“中统三年（1263年），赵匣刺从攻大良平，宋昝万寿运粮至渠江之鹅滩，匣刺邀击之，斩首五十余级，宋兵大败。匣刺亦被三创，矢镞中左肩不得出。”而这次战斗还不能算在鹅滩发生的最惨烈的战斗。真正让鹅滩为人们所记住的是发生在1261年的那场与虎啸城保卫战有关的战争。对这场战争，《元史》是这样记载的：“中统二年（1261年），宋夏贵围张庭瑞于虎啸山寨，焦德裕援之，夜薄贵营，破之，贵惊走，追至鹅滩，馘千人。”

这里所说的虎啸山寨就是广安城郊的虎啸城。虎啸城，当年位于“（广安）州东十里，俯瞰渠江。元中统二年，帅府参议张庭瑞将兵筑此”，“元中统三年，东川都元帅杨大渊，四年，招讨使杨文安均进筑此城，以逼困宋之大良。元帅奇彻戍此”。就是这座虎啸城，宋将夏贵曾率师数万围困多年。

元至元元年（1335年），夏贵又一次率兵进攻虎啸城，元军重兵防守，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并寻机出击以解困。终于，机会来了。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元军发动了对围困虎啸城宋军的偷袭。长期的围困，已使宋军对虎啸城上的元军有所懈怠，当虎啸城上有备而来的元军如下山猛虎呼啸而来时，还在睡梦中的围城宋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呆了，不少人来不及从梦中醒来，便成了元军的刀下之鬼。更多的宋军士兵在惊恐之中落荒而逃。元军乘胜追击，穷追猛打，一路上都统栾俊、雍贵、胡世雄等五位宋军将领先后被元军杀死。宋军一夜狂奔，败退到鹅滩。此时的宋军士卒已疲惫至极，溃不成军。前面是汹涌的渠江，后面是乘胜追击的元军，于是一场恶战便在鹅滩的河滩上展开，震耳的厮杀声、急促的马蹄声、金戈的撞击声、伤者的哭喊声回响在鹅滩的上空。那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腥风血雨，江水变色。我们已经难以再用更多的词汇来描写这场战争的惨烈。已经失去战斗力的宋军终于彻底败下阵来，元军缴获了宋军成千上万的马畜兵器。值得注意的是，《元史》在记述这段战史时，用了一个“馘”字，这是一个非常血腥的字，它是说，当战场上击杀数量不多的敌人时，胜方会将杀死的敌军头颅割下提着去请功领赏。而如果在大的战役中被杀死的敌人数量太大，要将所有敌兵的头颅割下来带走可就困难了，于是便改为搜集敌人左耳来邀功请赏。这段记述中的“馘千人”，就是说有上千的宋军士兵被杀头割掉耳朵，战事之惨烈可谓触目惊心。发生在鹅滩的这场血战后来被宋元两方的史书所记载，成为一段惨烈的回忆。

　今天的鹅滩，景色如画，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东去的江流，是静静绽放的野花，是只只自由飞翔的白鹭，是河滩上撒欢的牛犊，是乡间小路上蹦蹦跳跳的孩童，平和安宁，仿佛一曲舒缓悠扬的田园牧歌，当年的战争痕迹全无踪影。看着这景象，我不由在心里默默祈祷，愿这牧歌能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永远传唱下去。 （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