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本文节选自三联生活周刊对2010四川洪灾全景式报道中有关肖溪古镇的部分。
本站资料图片:渠江洪水来袭,古镇老街岌岌可危。
肖溪古镇在广安上游的几十公里处,水码头上,高高耸立着一个黑白的水标尺,刻着历年来洪水水位到达的高度。2007年,已经到了235.87米,这次洪水,在标尺上根本无法反映出来——水位漫过标尺,比上次又多了2.3米。
码头上的旅社,门窗尽失,黑洞洞的,屋顶上倒是堆满杂草,说明这是洪水光临过的地方——如今洪水已落,码头距水面足足五六米,很难想象就在两三天前,我们站的平地还是水下两三米处。7月20日上午,在洪水退却的那一刻,在山坡高处的人们亲眼看见门、窗还有旅馆的大床是怎样浩浩荡荡地瞬间顺水漂走的。紧跟着这个队伍的,还有被淹死的动物、大批的电冰箱和彩电,这是古镇街道上最大的那家电器商店老板的货物,老板娘哭了两天,声音已经嘶哑。
在从广安去肖溪古镇前,就听说那里遭遇了“灭顶之灾”。这是个明末清初因水运繁盛形成的古镇,迄今仍是周围乡镇的赶场集散地。可是到了那里才瞬间惊住——曾经带给古镇兴旺的河流,在2010年带给古镇什么样的灾难!
因为尚未来得及清除淤泥,古镇主要街道上的泥污足有小腿肚深,镇长杨海林却竭力劝说我们走进去看看,这样才能和居民直接交谈。三层楼的房子,屋顶也是腐烂的水草。
本站资料图片:古镇村民揭瓦而行。
57岁的老太太余荣一直无声地哭着和我们说话:她家是做日化小买卖的,7月17日晚上,镇上的喇叭开始广播,手机短信也响个不停,说水位会到2007年的高度。“我们18日一天就把一楼的货物往二楼搬,想着二楼不会被淹,也没有太当回事,毕竟这几年一直有洪水。可是消息不停地来,预警信息也不停地改,说水会很高,19日的时候,眼看着水从码头方向慢慢涌上来了,那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黄污污的水,一会儿就涨了1米,开始只有及膝盖深,半小时后到腰了,再半小时到胸了。我搬着东西上了二楼,觉得今年的水和以往不一样,来得也太快了。还没怎么多想,水已经上了二楼,没容我们继续搬,镇里派来的人就从后山的窗户外面叫我逃命了,我说不逃,结果两个人抓起我就走了。”
本站资料图片:洪灾过后的古镇老街一角
在后来的几小时和几天内,余荣一直感念镇上的干部救了她的命。在上面的高地上,她看见水很快就到了三层楼的屋顶,镇上只有几家四层楼的屋顶还看得见,她只能根据大概方位辨别自己的家,当时就想:“完了。”
可是想象中的完了,和目睹家里的惨状还是两样。所有的衣服、家具包括粮食全部被水淹了两天两夜,也许是当时放置位置的缘故,没有全部被水带走,可是黄黄一片,泥糊着。
隔壁铺面的郑沛兴是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她身上、腿上有大块的淤青。镇上人说起来都不乏洪水逃生经验,房子前面是离码头不远的老街,后面就是山坡,人人皆知,水大的时候从后窗上山就可以走了。可此次,洪水来得太快,她爬上了屋顶,结果一脚踩空,从屋顶摔在横梁上,被人拉起来,才得以逃离。之所以那么晚才离开,是因为一直在张罗把家里货物收拾好,女儿今年刚考上大学,需要学费,她在意自己小店的服装生意所带来的每月1000元的收入,可是货搬到楼上,水已经来了,按照镇上人应付洪水的规矩,水来时要把门窗全部打开,让水进来。
本站资料图片:古镇老街洪灾过后,已初步清洗过的小药店。
“啊?为什么不用什么沙袋之类堵洪水?”“不行。”郑沛兴斩钉截铁地说,“一定要门窗全开,这样洪水退的时候,才不会把房子拉垮;要是关门关窗,水力一大,房子肯定会首先倒掉。”可是,也许是家具堆放的位置的缘故,她家所有家具,全部在洪水退却时从窗口顺水流走,现在只有黑色、肮脏的墙面,让人明白什么叫做家徒四壁。
公认损失最严重的,还是胡开莲家这个古镇上最大的电器商行,店开了有30年了。我们在电器行什么也不剩的大厅里,找到了她。硬撑着不哭的她声音嘶哑,说是几天前已经哭完了。“其实我们费尽力气把所有电器全搬到二楼了,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水一下就到二楼了。”说完这句,泪如雨下。不仅电器,自己用的电脑搬到了后山的石阶上,想着洪水再怎么也不会那么高,可也被水带走了。做电器的“家里没有任何存款,我们的规矩是存货不存钱”,30年生意的积累,两天内倾泻而尽。
想没想过保险?“去过,我们这种水边的商店,人家不给保。”
为什么没有抢救这些货物?镇长杨海林给了我们真切的答案:“不仅是我们肖溪古镇,在整个渠江流域,规矩都是先救人,后救货。我们镇上从市里请求才拉来一个救生艇,外加征集的4条渔船,根本没有救各家各户货物的余地。”
(主笔:王恺/记者:杨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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